第267章 军至
此言出,殿内大震。
“——彍骑反了?!”
“彍骑历来为天子亲兵而今竟沦为叛军攻入皇城!”
“李蔚,你竟敢公然策动兵乱,这是要行逼宫之举遗臭万年吗!”
永阳长公主缓步走向御阶,含笑道:“左右弑君的罪名诸位都与我定下了,本宫还顾忌这些作甚?”面对那些惊怒骂声,她立于御阶之上,一众带刀心腹侍卫持刀护于阶下——
她笑着面向殿中众人:“诸位不愿予我名正言顺,那我不要便是了。这大盛之国号,本也无甚希罕之处,本宫纵是悉数推翻重来,就此改朝换代又有何不可?”
“李蔚你这大逆不道的忘祖家贼!”
“祸国殃民之辈!”
“你有何颜面面见李氏祖先!”
“诸位尽可问责本宫便是,本宫历来不与将死之人计较。”永阳长公主在龙椅之上缓缓坐下,眼底笑意愈盛:“然本宫也不愿徒增杀戮,新朝将开,正是用人之际,但凡识时务者,本宫皆可摒弃前嫌诸位此时另择明路,为时未晚。”
“狂悖至极!”“我等纵死,也绝不会屈于你这逆贼淫威之下!”
“”
骂声虽未休,但更多的是未语者。
姜正辅一派官员此时多被拘押狱中,或被贬谪别处,此前一些高声反对李蔚掌权者也先后被清算——
此时此处站在殿中者,除却不明真相遭李蔚蒙骗的官员及中立观望之人外,便多是她的心腹了。
因此这些区区骂声并不足以让她放在心上分毫,她坐于龙椅内,姿态轻松慵懒:“如此也好,就此快刀斩乱麻这日渐无趣乏味的戏本子,本宫恰也演得有些倦了。”
她说话间,视线落在被几名大臣护着的太子身上,眼神遗憾:“只是可惜了昶儿,我本想留你一命,也好让你替你那父皇与皇祖父好好瞧瞧本宫日后治下的江山盛景偏偏你不听话,非要再死一次这一回,姑母也实是留你不得了。”
看着那已全然陌生之人,太子下颌紧收,抿直了唇线。
永阳长公主目光微转,对上了少女乌亮的眸子,不禁笑了一声。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衡玉,轻声道:“你煞费苦心,蒙骗本宫,冒性命之危也要救出太子,又想方设法护送其回宫,于百官面前指认本宫罪状你这般面面俱到,可曾想过会是当下这般局面结果?”
“你自认为占下先机与人心,便可问罪本宫,助太子重掌朝政——”她轻笑着道:“可本宫从来也不在意这所谓人心自古以来,帝位更迭,可不是靠几句骂声问责来定胜负成败的。”
“傻猫儿,自作聪明,自投牢笼的感觉如何?”她眼神怜悯包容,如同掌控一切的长辈教导犯蠢的孩童那样循循善诱:“此等过错,日后可莫要再犯了。”
衡玉看着她:“所以你迟迟现身,是在暗中安排调兵之事。于殿中言辞拖延时间,则是在等手下叛军攻破宫门——”
此时天光早已大亮,晨光洒入殿中,永阳长公主微眯起了眼睛,语气闲适地答道:“是啊,否则本宫又何来的闲心与他们闲叙家常呢。”
“阿衡,你当庆幸本宫舍不得杀你,今日之后,你仍有反省的机会。”
她视线淡漠地扫过殿中诸人:“但其他人,可没你这般好运气他们本可以不去探究这些所谓真相,是因你一意孤行,才将他们置于此不得不与本宫对立的境地。而今日血洗宫城,也皆是因你一人执意救太子回宫之故——”
她含笑道:“今日这个教训,你可要好好看着,牢牢记下才好——否则这么多条人命,便真真是白白枉死了。”
逆着晨光而立的衡玉面上神态不明。
而随着李蔚这一句句摧人心志的诛心之言落地,殿外已起厮杀声。
唐闻得知了彍骑已攻破宫门的消息,再无顾忌,已率千骑卫杀到了延英殿。
“保护太子殿下!”
“”
百官内监宫娥惊散逃离,天色未明之际掌着的灯烛未曾熄去,随着烛台砸落在地,点燃了帘帐屏风。
火光血腥惨叫声交杂,巍峨庄严的延英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
双方厮杀中,太子在心腹禁军与蓝青的相护之下由侧门出了大殿。
火光中,永阳长公主缓步跨出延英殿,唐闻上前跪地请罪:“属下于东宫内办事不力,未能除去太子妃,请殿下降罪!”
“太子突然回宫,人心难免惊乱。”永阳长公主含笑道:“无妨,早一刻晚一刻罢了”
她说着,看向疾步而来的一名彍骑——
“卑职奉赵将军之令先一步前来向殿下报讯,长乐门已破,现已将防守替换!”
宫中各处宫门守卫本就多数是由彍骑中调换轮值,纵有不肯听命者与宫中禁军一同抵抗死守,却也终究难以抵挡叛军攻势。
“好。”永阳长公主望向一层层宫墙,道:“本宫今日,便关起门来,好好地料理家事。”
唐闻神色一振,抬手道:“臣愿亲取李昶项上人头,献予殿下,以求将功折罪!”
大势已定,反贼之名亦无洗脱可能,既如此,又何须再有顾忌!
大好前程便在眼前,自当奋力取之!
听得这声“臣”,永阳长公主笑出了声来,眉眼舒展开怀。
“这李蔚俨然就是个疯子!”
“应命一队侍卫杀出宫去,前往彍骑东营传太子殿下诏令,命东营速速前来讨伐逆贼!西营彍骑反了,难道东营也反了不成?!”
“齐侍郎难道不知,南境战况吃紧,那李蔚已于五日前下严令从东营调拨五万兵马征讨南诏!如今东营之中,只余下了一万兵马不到,且多是分散南衙各处轮值,何来相抗之力!”
换在更早一些时日,东营未必肯听李蔚调遣,但随着“定北侯之死”,局面迅速倾斜之下,东营已别无选择,惟有出兵平定南境之乱。
“这毒妇果然是早有预谋!”
“如今京师防守皆握于西营赵钦明之手,纵有援兵却也难以靠近分毫更何况远水难解近火,此番怕是”
“难道我大盛当真要亡于这毒妇之手不成!”
数名大臣于门下省中焦急地踱步,却横竖商议不出可行之对策来。
而此时,那紧闭的殿门外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与拼杀之音——
几名大臣面上血色褪尽——
“叛军已破了太极门?!”
“怎会如此之快”
“太子殿下可还安在?!”
眼看大势已去,一名须发皆白的大臣脚下踉跄后退了一步,眼中涌出悲愤之色:“老夫今日便同这些乱臣贼子拼了去!”
“魏公万万不可!”
那几名官员将人死死抓住,便往后殿而去:“太子殿下或仍在竭力抵抗逆贼魏公又岂可轻言生死!”
几人方才逃离,便有叛军破门而入,很快便将此处控制住。
不过半日,各处内外宫门已然失守大半,先后落于叛军掌控之中。
宫人四窜逃命奔走,亦有趁乱搜刮抢夺财物者,各宫皆乱作了一团。
此一刻,甘露殿内,是有别于它处的异样平静。
在一应宫娥内监的侍奉下,永阳长公主焚香沐浴罢,由宫人们为她穿上了暗中赶制而成的龙袍。
女子身形削薄,一层层明黄衮服着身,方勉强添上几分挺阔之感。
她立于镜前,抬手扶了扶头顶冠冕,过于白皙的面容上一双黛眉舒展着微微上扬。
其身侧侍立的宫人不敢直视,皆垂首屏息。
永阳长公主立于镜前端详许久。
哪怕尚无太子已死的消息传来,但整座皇宫乃至整个京师都已在她掌控之中,余下不过是猫抓老鼠的戏码而已——
此一刻,她有的是耐心。
“殿下,赵将军求见!”
听得赵钦明已至,永阳长公主眼底笑意愈深:“传——”
她不曾从镜前挪步,赵钦明快步入内,在她身后跪伏下去。
却是颤声道:“殿下不好了!”
方才已从他杂乱的脚步声中听出了异样的永阳长公主转过身来,微眯起了眸子:“怎么,太子逃了不成?”
“不”赵钦明道:“有大军逼至承天门外,眼看便要抵挡不住了!”
“什么”永阳长公主听来只觉分外荒谬与不切实际,好笑地看着他:“大军?何来的大军?”
“殿下是卢龙军!定北侯萧牧没死!属下方才于承天门外亲眼看到的!那率军前来者正是萧牧无疑!”
“萧牧——?”永阳长公主倏地皱眉:“怎么会”
她满眼怀疑地看着赵钦明:“不可能纵然萧牧之前是假死,可卢龙军远在北地,是何时调的兵?为何此前竟半点风声都不曾听闻?”